中国式公屋重构城市公共生活

位于西班牙阿斯图利亚的矿工社会住宅。

建筑，可以改变人的意识和思想。如何利用我国这次大批量建设公租房的契机，对过去城市建设被商业逐利价值观左右的现象进行纠偏，建设“高而不贵”的中国式“公屋”，让更多人群享受到现代化居住文明？

就此话题，半月谈记者对中国唯一获得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特别荣誉奖的著名建筑设计师、中央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王澍教授进行了专访。

用“开放式”化解“堡垒”

记者：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被称为21世纪对人类影响最大的事件之一，大量的基础建设日新月异，各种建筑层出不穷，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新的居住形态，新的城市文明是不是正在形成？这对我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澍：在过去十多年中，房地产市场在企业的主导下，普遍以逐利为目的，无论是色彩，还是建筑形态，大都是用商业原则创造出来的。小区是封闭的，保安站岗，把小区中的居民和围墙外的世界完全隔开，在城市中形成一个个不相往来的“堡垒”，人们在围墙内外互相戒备，邻里相望的街坊格局受到很大破坏。

在欧洲，传统的老城都还在，房子是临街的，街坊大院是和公共性生活连接在一起的，人走出家门，就直接上了街道。我国的城市建设多数是银屑病的治疗方法封闭式的小区，白天无人，晚上回来睡觉，没有公共生活，没有邻里生活，是种典型的“睡城模式”。城市生活的文明度要靠成熟的邻里关系做基础，这种结构被改变，城市的基层结构就四分五裂，公共性的生活很难形成。

记者：当前，我国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公租房建设，中国式“公屋”将占据住房市场的很大份额，您认为此次公租房建设应该本着什么样的理念？

王澍：希望这一轮政府主导的大规模公租房建设采用“开放式”格局，科学规划，从建筑角度，重构城市公共生活，化解“堡垒”。包括大学、美术馆、音乐厅等也应“打碎”混合穿插在居住区中，为城市的公共性服务，为社区服务。剑桥、牛津等大学就是如此，罗德岛设计艺术学院是在山坡上和住宅混在一起。学校的美术馆、图书馆就是社区设施，互相融合，共建共享。

用“贫富混居”打破阶层界限

记者：有人担心建设大量的保障房会不会形成新的贫民区，有钱人住高级商品房小区，穷人住保障房小区，阶层界限会更加凸显？

王澍：在我们小时候，班级里的同学，有的是高级干部的子女，有的是知识分子子女，也有不少是普通工农子弟，大家都是同学，互相串门，一起做作业，共同成长。这种结构现在越来越少。贫富群体分化、各有各的圈子、各过各的日子的状态现在越来越严重，十分不利于社会和谐。

商品房价格差距很大，不海口哪里治白癜风好同收入的人群，居住在不同的小区，很容易形成阶层对立。在原有的住宅开发模式下，这种局面无法改变。政府主导公屋建设，可以通过贫富混居，构建“混合型”的城市居住结构，弥合社会裂痕。通过公租房在区位上的合理配置，让穷人、富人实现混居，形成公共生活的丰富性，避免贫民区的形成。

记者：目前杭州等城市已在这方面进行探索，在商品房项目中配建一定比例的保障房。今年年初，杭州出台了《关于进一步做好房地产市场调控工作的实施意见》，规定在今年商品住房供地总量中，安排10%的土地用于建设或配建保障性住房，基本条件和商品房完全一样。

王澍：中国如此大规模的城市化，通过合理的建筑规划，不仅仅是满足人们住有所居，还能在科学规划的基础上，实现城市的现代化，并从中体现出优秀的价值观和思想，这是一种软实力的体现。

用“公屋”引导城市品位

记者：作为公益项目，公租房会不会比较低端？公租房能让中低收入家庭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吗？

王澍：“公屋”和商品房只是产权关系的区别，作为政府公益项目，“公屋”不仅不应降低品质，反而应体现时代的水平，成为城市品质和品位的主导者与引领者。其实在国际上，现代建筑学是有“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传统的，很多著名建筑师都愿意从公益的角度，为社会创造优秀的作品。

柏林二战之后大量搞公共住宅建设，很多大师都在那里留下作品。大家的观念普遍是，这个是公共住宅，一定要设计好。走到哪里看到个好作品，就知道一定是“公屋”。

记者：公租房要做到高端，成本投入的问题怎么解决？

王澍：公租房的高端，应该是从文化含量上体现。现代建筑学里有种观念，建筑的造价不应太高，看到高造价的房子应该感到是“不道德”的。建筑能影响人的思想，也会对人产生腐蚀。建筑的设计思想，应有助于保持社会的品德、价值观，要让人们明白，生活品质不等于华贵，高端设计并不等于华贵的住房。

韩国在上世纪80年代曾兴起“贫寒美学”的运动，提倡“贫寒是高贵的”的价值观。中国传统建筑理念的主流导向也是如此，白粉墙很廉价，但是代表品格高洁，文澜阁用黑粉墙，都是有文化有品格的表现。

此次我国政府大规模建设“公屋”，除了经济和民生意义，更要注重长远的社会效益，使之承载更丰富的文化内涵，发挥更为全面、综合的效应。我认为作为公益项目，高而不贵的公租房还可以承担其建筑创新的使命，不断引入先锋的、有创意色彩的设计理念，为中国的居住文明创造核心竞争力。

记者：目前我们如何把“高而不贵”的公租房建设落到实处？

王澍：从实际操作角度考虑，公租房建设重构城市形态的探索实践，可以选择一个城市先搞试点。比如，杭州曾经在城建史上有重要地位，五代十国时期就出现“坊巷”，邻里社区白天开放晚上关，有很好的传统。现在的公租房建设也有较好的基础，可以选择在杭州先搞试点。

邀请优秀的国际设计师到杭州来为中国“公屋”设计高品质、低成本的住宅，并集中政府部门人士、社会学家、心理学家等共同参与，为科学布局城市基层构架的中国“公屋”制订行业、产品的标准，试点成熟后推行全国。

我国政府应高举起“公屋”大旗，举办中国公共住宅双年展，就像闻名世界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一样，成为国家级品牌，甚至成为“国家名片”，不仅从量的广度，更从质的高度，让更多群众能够享受到现代化的居住文明。（《半月谈内部版》2011年第12期，记者 方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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